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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的影子

雪中的影子

这是果琳在小学所经历的最后一个冬季,它与往日的冬季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银装素裹,一样的冰封雪盖,松柏一如既往地耸立于天地之间,它所身披的荆棘铠甲为它招致了不必要的压迫。街道上的行人日渐稀疏,他们在感受到寒流的脚步之前就已穿上了厚重的外壳。苍穹之上的雪精灵不约而同地从云端跳下,没有降落伞,却也能在空中漫步。它们落在哪里就躺在哪里,最终竟都合为了一体,这使得这座城市在这些小精灵的点缀下也变得和谐统一起来。但谁又能想到这些冰清玉洁的天降之物在不久之后便会在暴风的挟持下变成一股白色的泥石流呢?

果琳不是第一次看见下雪,但每一次都能让他雀跃不已,在第一片雪花还未落地,还在空中盘旋之时,他就走出室内,捧着双手,期望能接到今年的第一片雪花。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个点子,谁接到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谁就会在来年交上好运。但这其中有个漏洞,那就是创始人没有说出第一片雪花指的是哪里的第一片雪花,是自家后院的第一片雪花?还是这座城市的第一片雪花?又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第一片雪花?但这似乎并不重要,没人会为这个问题绞尽脑汁地思考。依照他们的作法往往是不到十个人为一个群体,分散在彼此的周围,谁接到了雪花就要把它吃下去,并且要发出像吃面时的吸溜吸溜声。不能证明自己是世界上在明年过得更好的人,但可以证明自己将会是熟人之中在明年过得最好的一个。将目标缩小便会更容易得到满足的快乐。

在果琳打开门之前,宿舍里的其他人还在被窝里趴着,他以为自己可能是最早一批来到室外的人,但没有料到,无论你起的多早,衣服穿的多快,总有人在你的前面。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看到了有几个大孩子早已整装待发,一个个气宇轩昂。他们和果琳一样,在天气预报员公布今日有雪的第一时刻便下定决心要先拨头筹,成为孤儿院里最幸运的人。那几个孩子为了彼此不弄虚作假,在没有雪花落入手掌的情况下吸溜吸溜,便围成了一个圈,两眼齐刷刷地望向天空——天空灰蒙蒙的,这预示着好运即将降临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果琳心想:“平原地带可不是最适合迎接雪花的地方,小山高于平原,那里才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于是他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了山顶。石阶两边的竹子是这个冬天里最为活泼的植物,因为水分充足,即使是冬季也展现出了浓郁的深绿色。在果琳到达山顶不久后天空就开始下雪了,他站在石桌上,捧着双手,看见雪花就要落下来了,便踮起了脚尖。就要落下来了,果琳心想。但,那是什么声音?他听到了吸溜吸溜的声音,这附近有人?可他环顾了四周也没见个人影,想到这附近可能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徘徊左右,他不禁感到心里发毛。正当他想要下山时听到了碰的一声,他顺着声音看去,从山顶的木屋后面走出了个人——他是个很精明的孩子,从木屋中搬出了梯子,踩着它爬上了屋顶,第一片雪是落在那里的。

当果琳从山脚下走过时,食堂已经升起了袅袅轻烟,当他从食堂走出来时,脚印已随处可见。当他拖着白色的脚印行走在雪国之中时,偶然在地上发现了一串五一奇异的符文,但他不久就辨别出那是一群野鸡的足迹,山上的野鸡,它们也许是是从另一座山迁移过来,脚印有大有小。他心想:“是个健全的家庭,真好啊。每天都能与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和这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样。史翠珊妈妈虽然与我关系亲密,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很多时候由于工作缘故,他下班了,我也放学了,两人完全碰不到面。以前周末她还会教我唱歌,但最近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也不忍心再麻烦她了。她丈夫身体也不是很好,这以后要是身体垮掉了可怎么办啊?”

“橱窗里的那只狗多少钱?那个会摇摆尾巴的,橱窗里的那只狗多少钱?我真希望小狗能卖出去……”果琳在唱这首歌时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千层雪,他思量着:雪越下越大,是不是应该把它接到屋子里呢?因而没有立即返回宿舍而是绕了个远去看看狗舍。

“嘿!小家伙,你今晚睡得怎样呢?”一个声音从狗舍传来。

果琳看到在狗舍门口有一个男人,他正半蹲着身子,手里拿着像手提包一样大的相机,正在用它捕捉千层雪的一举一动,而千层雪只是头也不抬地趴在地上,丝毫不理会那个男人。

但它在看见果琳之后立刻精神抖擞,对着果琳汪汪地叫了起来。那男人觉察到了自己的身后有人,便回头看。见到是果琳,他显得格外兴奋,拿起相机就来了一张,刺眼的闪光灯迫使果琳用手遮住了眼睛。

“哎呀,太可惜了。明明应该抓拍到很唯美的画面的。”

那男人叹了口气,显得很失落的样子。

“抱歉,萨摩先生。我不太习惯闪光灯,尤其是它刺眼的光芒与突然的咔嚓声。而且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好拍的,那远处的群山峻岭、彩云朝霞,那一个不比我这个凡夫俗子要吸引人呢?”

“你有所不知啊!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的,但拍来拍去越来越没有意思。大自然并不缺美,但那种美过于冷酷,缺少了人文情怀。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拍有温度、引人遐想的照片,当我们看到照片里有一只小狗时,就会想起它摇尾巴的样子,”他回头瞅了瞅千层雪:“当照片里有一个绝代风华的美女佳人时,人们甚至会想到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喜欢做什么?她的声音好听吗?我好想认识她啊!这些想法在看绿油油的树林或着或者五彩斑斓的花丛时很难有如此的想法,我们没法对它们产生太多的好奇心。”

“所以您拍了千层雪对吗?”

“这小家伙之前很活泼的,今天却失了生气。不像是对饭菜不满意,今天的狗粮它都吃的差不多了;看来该给它穿衣服了,好冷啊!要是再把它留在这里也许会被冻死也说不定。”萨摩仰头看着天空,但密集的雪花让他睁不开眼:“我看这雪会越下越大,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感冒,咱们还是早点走吧?”

“那千层雪……我得把它带进室内吧?”

“你可以牵着它去问问竹德。”

“嗯,我想也是。”虽然果琳觉得竹德院长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只可怜的小狗被寒冷所迫害,尤其是在它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尽管如此,出于礼貌考虑,他还是决定去问问竹德院长。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

“我知道。”萨摩没等果琳反应过来就已经把狗链从一旁的铁柱子上取了下来,好像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把它也带上吧!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看见它冻僵的尸体。”

他们进入办公楼后,便感觉身体一阵发热——这是因为楼内的暖气沸腾与窗外的飞雪形成了强烈的温差。果琳把盘在他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萨摩把他的外衣拉链一拉到底,白色毛衣的绒毛从中探出了头;千层雪脚上的积雪因为融化变成了一路长长的污渍,果琳担心院长会命他把走廊给拖一遍。他们来到了一处果琳从来没有去过的昏暗走廊,头顶的灯光还在垂死挣扎,拼命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果琳打量着四周,感觉好像进入诡秘的洞窟。他想要听听千层雪的叫声壮壮胆,但它只是像木马一样一言不发地前进着。

“是这个房间,请进。”萨摩扭开了门把手,像个服务生一样把果琳迎进了屋里。

屋子相当宽阔,除了几个沙发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院长先生在哪里?”果琳问。

“他在那。”萨摩指了指窗前,那有个背对着他们的沙发。

果琳走到窗前,看到竹德院长正窝在沙发里像婴儿一般酣睡着,他不忍心打搅他的好梦便退了回来。萨姆见状便凑过去看,见到竹德滑稽的样子便忍俊不禁,他把相机高举过头顶,给了他一个闪亮的灯光。竹德被这刺眼的灯光惊醒,眼睛缓缓地睁开,又僵硬缓慢地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雪虐风饕,许久才转过头来看向他们两个人。

“那个——院长先生,很抱歉打扰您。”果琳用手指了指千层雪:“这只狗可能不耐寒,您看它的毛很短,一寸都不到呢。外面的风像刀子一样彻骨,大雪砸在人身上也像石头一样硬。它可能受不住这严寒的考验。所以我想和您商量一下,能让它进屋吗?”

竹德上下打量这千层雪,嘴唇缓缓张开:“它脏了。”

“抱歉,先生。我知道它脏了,所以为了它不再变得更脏,我们有必要给它洗个澡,并且让它在室内待一会儿好吗?另外——”果琳瞥了一眼门口到脚下的脚印,“我会把我们的脚印弄干净的。”

竹德还未回答,萨摩就已经抱起了狗朝门口走去了:“他同意了,我们走吧!这附近有个水房,里面有热水,给它洗洗吧。哦,见鬼!它弄脏了我的衣服,快下来,坏狗!果琳,你在哪呢?快过来!”

“院长先生?”果琳轻声问道。

他点了点头,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果琳得到指示之后才放心地走了。

水房很明亮,白色的墙面很好地缓冲了窗外的乌云。

“红盆怎么样?”萨摩问道。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绿盆。

“您又要给它拍照了吗?”

“你来洗我来拍,这一温馨的时刻值得纪念一下不是吗?”

“好吧,但愿你不是在拍我。”

接好热水之后就可以把狗放进盆里了。千层雪一开始感觉很不自在,它很久都没洗澡了,不过没几分钟它就很享受地叫了起来:

“哇哦——哇哦——”

“它怎么这么叫?”萨摩问道。

“它不经常这么叫的,平日里都是汪汪地叫,但如果你让它舒服了”果琳挠了挠千层雪的肚皮,“它就会哇哦——哇哦——地叫。呵呵,很有趣吧?”

“哇哦——哇哦——”

“你好像有点习惯闪光灯了?”

“嗯?什么意思?”

“我刚才按了几次快门你都好像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也许是这里的白色墙砖显得闪光灯不那么刺眼了,还有这白色的狗。”

他们用了三盆水才彻底把千层雪给洗干净,它看起来比入浴时瘦了好多。

“没有办法烘干它呢。”

果琳说到。

“用毛毯把它裹上吧!刚才的房间里有。”萨摩说道。

他们把狗抱回了刚才的房间,萨摩从一个镶在墙壁里的柜子中拿出了一条白色浴巾,把千层雪裹得像个阿拉伯人。

果琳把它放在了沙发上,沙发很舒适,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去找把拖布。”果琳说道。

“等一下果琳!”萨摩拉住了果琳的手,“拖地的事儿先放一放,我有个事儿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伦其萨艺术俱乐部的成员,我们平时大概就是画画啊、写写字啊、拿刀刻刻石头啊、搞搞音乐啊,再就是摄影之类的。我们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摄影比赛,赢的人会得到一份值得炫耀的新年礼物。当然,每年的礼物都不一样,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上层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但那一定是很赞的东西,每次奖励都没让我们失望。之前我好几次都差点得到它们了,但可惜老天不庇佑我,我只有看的份。所以这次我想让你做我的模特,那些家伙拍来拍去只有那么几样,因此我想拍点特别的,你就够特别的了,比我之前见过的芸芸众生都要特别。果琳,你就帮帮我这个忙吧!”

“我没当过模特,可能做不好。”

“没关系的,不会太难的。你不需要像雕塑一样一个姿势摆几个钟头,这是摄影,不是绘画,几分钟就够了。”

“就现在吗?我还没有准备好……”

“哦,老天!你根本就不需要准备,你天生就是一幅画,站在那里,什么都不想,这样就很美。

果琳把大拇指抵在了嘴唇上,用余光偷偷地看了看坐在窗前的竹德院长,这一小小的举动被萨摩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不仅我,竹德院长也很想一睹你的风采的。事实上,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你的照片了呢!竹德你说句话让这孩子放心啊!”

“我想,如果你不排斥的话,我倒是很愿意欣赏一下关于你的风景。”竹德尽量把话说的不以为然,但此时他的心中早已为果琳之后的表现准备好了赞美词。他紧闭嘴巴,为的就是不让它们提前跑出来。

果琳心想:“若是竹德先生想看的话,我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他给了我那么多帮助,若是连当个模特都做不到,那我可真是个十足的负心汉啊。”

“你同意了吗?”萨摩叫道。

“我想,也许没那么难。那我现在要怎么做呢?”

“太好了,果琳!我就知道你会为艺术献身的。摄影需要的东西在旁边的那个屋子里,我马上就去拿。”萨摩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弹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就推着一个手推车进来了。他从车上拿下来一个三脚架,他把摄影机固定在架子上。接着他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白色的幕布,他踩着梯子把它固定在了墙上,幕布很宽且长,在这个房间里简直就像是太阳般的存在。

“条件有限,只能这样了。”萨摩耸耸肩。“那么我们先试拍张吧?就穿着你现在的衣服。”

他要果琳不要紧张,随便摆点姿势即可。果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镜头前晃来晃去,紧张带来的汗水让他感觉实在是热的慌。他请求脱掉外衣,萨摩同意了。

“好了,果琳,你感觉还好吗?”萨摩问道。

“我想可能没那么紧张了,我们接下来要拍什么?”

“接下来我想要一些更具有美感的画面。你能换件衣服吗?”

“什么样的衣服?”

“你跟我去隔壁房间看一下,我觉得有几件衣服很适合你。”

果琳来到那个房间后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个商场,一列一列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时尚的、典雅的、轻浮的、梦幻的、滑稽的、诡异的……应有尽有。

“哇哦——好多漂亮的衣服。”果琳惊叹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件衣服呢?这里明明不是服装店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竹德原来也曾经营过服装公司,但后来不干了,留了一批精美的服饰运到了这里。话说,他貌似有收藏女性服饰的癖好呢。”

“都是女性穿的衣服啊……”

“你不喜欢穿女孩子的衣服吗?那可麻烦了,竹德只有女孩子穿的衣服。”萨摩担忧道。

“不不,完全没有关系。我不太在意性别之间的差异的,穿什么衣服都可以。”

“太好了!那我们来看看穿哪件衣服更好吧。”

萨摩在这群服饰的海洋里穿来穿去,挑出了几件衣服。

“果琳你喜欢那件呢?”萨摩问道。

“我不太清楚啊,在衣服搭配方面我不太懂啊。”

“这件不错。”房间里突然穿出了竹德的声音,他看到两人离开后久久不回,感到无聊寂寞,于是便到这里来看看。

他走到一处角落,把盖在模特假人身上的灰布拿了下来,小心谨慎地把它放在远处。

果琳与萨摩走进观瞧,发现那是件充满了希腊古典主义风格的丝制纯白褶皱裙。双肩皆无袖,披肩分为两股,一股如瀑布般垂挂于右肩直至小腿;一股从右肩后方垂直下落,足有两米长,宛如缥缈的山岚。胸部布置着亲密贴合身体的褶襉,褶皱极为紧凑,颇有节奏感,褶皱细节十分丰富细腻,像是被雕刻出来的;胸部密集的褶皱延伸至裙摆处时已经变得相当稀疏随性,如荡漾的涟漪。这件服饰让人不禁把她与帕台农神庙的石柱联系在一起,如雕塑般立体,神圣无比。

“好美,多么圣洁的衣服啊!”果琳赞叹道。

“我的天,老兄。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有这么优美典雅的衣服啊?你从哪里偷来的?”萨摩叫道。

“我和格蕾丝女仕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因而有机会请她设计了一款衣服。”

“呃——这件衣服是给谁的?我知道格蕾丝女仕不花草图,她只会在顾客身上亲自操作。那么这件衣服的主人原本是谁呢?”萨摩摆出了侦探的架势。

竹德把头扭到一遍说道:“以我为模板的。”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萨摩与果琳的哄堂大笑。

“别开玩笑了,你的身体要是进入这件衣服,不是你把它撑破,就是它把你憋死。还是说你打算说这是在你身子还未长得像今天这般高大的时候所量身定做的衣服呢?我猜你小的时候一定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一样吧?嗯?”萨摩讥笑道。

“哈哈哈,”果琳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抱歉,院长先生,这件衣服我真的可以穿吗?我今天还没有洗过澡,要是弄脏的话就糟糕了。”

“那就去洗个澡吧。”竹德说道。

“诶……真的要洗吗?”

“你不是说没洗澡怕弄脏吗?”

“嗯……”

“需要我帮你洗吗?”萨摩笑道。

“不需要。”

果琳在淋浴间用了二十分钟洗完了澡,窗外的雪仍然在下。

“我把衣服放在洗手池旁边了,还有一些穿这件衣服必须要用到的东西。对了,那个是胸贴,你知道该贴在哪里吧?这件衣服不能和内衣一起穿!小心别把后面的披肩弄脏了,竹德会心痛的。”萨摩喊道。

十分钟过去了,果琳踩着高高的木屐走了出来,披肩萦绕于右臂,双手提着裙摆,身上还蒸腾着热气,仿佛刚刚誕生。那两个人在看到女神之后连呼吸都静止了,此刻无言,唯有哈利路亚。

“这件衣服稍微大了点,我想再过几年也许就会合身了。我——难道还需要化妆吗?”果琳问到。

“你已经化好了。”竹德说道。

“我的老天爷,你太美了!见鬼了,可惜那帮家伙儿都不在这里,不然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们‘这位身着白衣的女神,她是我的模特!’哦——可惜你的头发不算长,不然我就能够给你编个希腊女神式的发型了!”萨摩激动地到处乱走,一会儿双手抱头,一会儿又在原地跳跃: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萨摩教果琳摆了几个颇显身份的动作,果琳照做了。在身段上虽然无法与职业模特相提并论,但天生丽质的容颜使得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请用手这遮在额头上,脖颈向上微微扬起,就像夏日里逃避酷暑的荷叶一样;请把脚踩在凳子上,脚尖别翘太高;把头低下,显得忧郁些,看着地面,想象脚底是你挚爱之人的坟墓。你为什么要笑呢?”

“因为萨摩先生做这些动作很滑稽。”果琳笑道。

“我那是在教你做,摄影师都这么做的。”

竹德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拿了杯摩卡咖啡喝了起来。他一会儿盯着果琳看,一会儿又看看床外的茫茫飞雪,似乎害怕将白雪与果琳混淆了。

“好的,拍的不错!”萨摩叫道,“现在还有最后一组照片。我的维纳斯,能把衣服脱了吗?”

“要换衣服吗?我去准备一下。”

“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萨摩挠挠头,“拍一组**写真。”

“什么!**写真?你疯了吗?我又不是妓女,怎么会拍那种照片。”

“你误会啦,果琳。**模特并不是妓女,虽然都是光着工作,但性质完全不一样:妓女面对的是极其**的男人,他们是毫无理智可言的野兽,他们嫖娼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女人身上驰骋,以达到**的满足。这是件极为肮脏不堪的事;而**模特不同,他们面对的是极为绅士的艺术家,他们欣赏肉体的魅力,想要用他们的方式记录下这种具有生命力量的美。他们为了瑰丽的**呕心沥血地创作着,一切都是为了探究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艺术家只欣赏,不亵渎。”

“可归根到底还不是要看人家的**吗?虽说是带着崇敬的眼光去看待的,但是你们心里的想法又不可能表现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你们的内心是不是真的六尘不染。”果琳反驳道。

“别这样嘛,果琳。我是个很正直的人——高中毕业的前夕,我的同学邀我一起逛窑子留作毕业纪念,但我说不!他说那里的妞又大又甜,个个都是口技达人,我仍然说不!他说他请客,我还是说不!我错过了那次机会,从此以后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你看看,我的人品经得起考验吧?”

“我不知道……”

“嗯——要不这样子吧!我们拍下身照。在座的各位都是男人,那东西谁都有,没人会对那玩意儿感兴趣,放心亮出来吧?”

“我只有在澡堂子里洗澡时才会把下身裸露出来。这是以前,现在我连澡堂子都没法去了。在洗澡以外的时间把下体亮出来给人看,太奇怪了。”果琳摇头说道。

“多么保守固执的一个孩子啊!如果不是**的话就凸显不出你的美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果琳,“其实,这件事不单单是我想要这样做的,竹德院长也很想一睹你的风采。”

果琳听到这话,心里一颤。

“是这样子吗?院长先生?”他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他的沉默,就是赞同。

果琳忧虑地看着竹德院长,脸上涌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表情本应属于一个初次见海的荒漠居民。他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的请求,无论这请求是多么越界反常。于是他咬了下嘴唇,终究还是同意了。

他恐怕忘不了当时的情形,萨摩姑且不说,就连一向沉稳的竹德院长都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观瞧这自己的下体。他的身体因为这炙热的目光给烤成了红色,呈现出了诱人的韵致。在果琳羞耻心持续发作的这段时间里,萨摩如饥似渴地记录着的他的美丽;竹德低着头窥视着他的身体——他不想表现得露骨,但那猥亵的意味又有些浓重了。

“果然,还是全身都拍一次比较好。”萨摩说道。

这次果琳没有拒绝,他只是默默地把衣物从自己的身上褪下,就像是维纳斯刚刚誕生,从海面上升起时那样的一丝不挂。

他没法拒绝,没法拒绝。就那样轻易地将他婴孩般的**与发育半熟的**展现在他人面前。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竹德见到果琳的**竟激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失神似的不停鼓掌,双手相击至麻木。他感到喘息困难,不由得抻了抻衣领,似乎见到了上帝。

“太美了!太美了——”他感叹道:“一切事物在你面前都没有意义了!”

院长的夸赞让果琳更为羞臊,不由得佝起身子,想要尽可能地遮住敏感部位。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好像要爆炸一样。

萨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相机的快门键迟迟没有按下:“您能坐在窗前吗?我想把窗户打开,让鲜雪迎进屋子里。它们会亲吻你的肌肤,吹动你的发丝,为你带上冬之国的皇冠,你是它们的皇后,快亲近你的子民吧!”

萨摩说完这段话,便神经失常似的走到窗前,打开了一扇窗户,任由狂风暴雪贪婪地涌进这个房间。这里变成了雪国的一份子。

“好冷,快把它关上!”果琳叫道。

但萨摩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把他拉到了窗前求他坐在窗台前,就连竹德院长也前来规劝果琳。他在二人的甜言蜜语下只得乖乖就范。心想赶紧拍完,好快点回去。

此时时刻,他的屁股正紧贴着冰凉的大理石窗台,刺骨的寒风搜挂着他每一处毛孔,双腿耷拉着却因为血液循环受阻而不得舒服。为了保温,被迫用纤细的手臂环抱自己。他的身子在瑟瑟发动,但竹德与萨摩却浑然不觉,只知道不停地让他摆着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姿势,以饱览这难得可贵的奇异美景。

“像一座冰雕,一座活生生的冰雕。”萨摩说道,手里的相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曾间断。

当果琳穿上衣服时,他已经忍受了近半个小时的严寒,身体被冻得通红,只能通过拼命地吸鼻子才能让鼻涕不流下来。他坐在沙发上喝着热腾腾的奶茶,有些埋怨地看着竹德。

“抱歉啦,果琳。我太激动,没有控制住自己。不过遇到如此美丽的肉体,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你一定是被上天眷顾了,才会生出如此美好。”萨摩说道,手里紧紧地握着相机——那里有他珍贵的宝藏。

“我不觉得这一切有多么美好。我倒是宁愿自己能生的丑陋些,声音变得沙哑些,只要老天能给我一个健全的家庭,能有爱我的父母,亲密的兄弟姐妹陪伴我……啊!我不是说这里不好,院长先生,这里的生活很舒适,我在这里衣食无忧,这里的叔叔阿姨待我们也像亲生孩子一样,而且我的朋友们也很关心我,您也很照顾我。我只是——想要拥有一些其他人也有的东西,太特别,也不一定好。”果琳闷闷地说道。

“我知道,果琳。”竹德院长已经从刚才的狂热中冷却下来,此时的他又恢复了绅士的身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家。没有父母的感觉我与你感同身受……”

“你也是个孤儿?我没听你说起过啊?”萨摩好奇地问道:“啥时候没的爸爸?啥时候没的妈妈?”

“他们现在还在世。”

“那怎么就叫孤儿了。”

“我是活孤。”

“那是什么意思?你自己造的词吗?”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喜欢酗酒。一开始是我的爸爸酗酒,他喝酒之后就爱闹事,在外面和别人打,在家里和我们打。当然,我们总是被打的一方。我的妈妈终于受不了了,她需要一个可以让她短暂逃避这些烦心事的地方,那就是酒吧。当然,是穷人去的那种。喝着只有店主才知道到底是由什么勾兑而成的劣质啤酒。我爸爸在酒里找到天堂了,她也找到了,只有我没有。我年纪太小,但这不是原因,他们只负责卖酒,才不管你是谁。我没钱,钱都在大人手里。我在家里就好像猫掉进了水里。那里对于我来说就是个沼泽,我在那里待的越久,灵魂陷得就越深。在我能干一些体力活的时候,我就想着到谁家当学徒去,可能会很累,但至少不用再被他们打,也不会被饿肚子了……”

“错了错了!”萨摩叫道:“那些雇童工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之所以雇佣童工,那是因为他们好欺负,是弱势群体。他们经常拖发他们的工资,伙食也极差,还动不动就拿你撒气,简直不把你当人看!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我受过他们的气!”

“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不是什么慈善家。我在那里吃了不少苦。有好几次我都想逃回家,但我又怕父母的暴打。对于弱者来说,在哪里不一样?但老天还是在乎我的——有一次,我在外出送货时遇到了一个老头,他把我骗到一个小屋子里,把我关在那里好几天。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个犯罪集团,他们经常抓未成年人入伙,好把他们训练成扒手或者是强盗。我一开始并不原因做个犯罪分子,我想逃跑,但他们把我锁在屋子里,叫我怎么偷钱,怎么骗人。我说不愿意这样做,他们就打我。我最后只好和他们一起狩猎……”竹德顿了顿,捧起咖啡喝了起来。

“狩猎!说的真有趣。”萨摩说道。

“然后呢?”果琳问道。他本想尽快回去,但看到外面的世界依然茫茫然一片,竹德的经历又那么引人入胜,这让他把之前的不快通通抛到脑后了。

“一开始我只是个助手,只负责掩护,他们负责偷。至于偷窃的手法我就不讲了,没有讲的必要。到后来,我的手法愈发熟练了,作案成功率越来越高了。我变成了这里的最会偷的一个干部。是的,我变成干部了。后来,头头死了,我顶替了他。每个人都对我表现色服服提提的。当然,这只是表面,我知道私底下他们仍在不停地咒骂我。我在那里待的太久了,心肠太冷酷了,我甚至比之前的头头还要心狠手辣。”

“你没想过逃离这样的生活吗?你是头头,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的吧?”果琳问道。

竹德苦笑道:“那有那么容易啊!我虽然是头头,但并不是说我的力量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强大。如果我真的有幸逃脱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杀掉我——但这只是我对自己堕落的一种自我催眠罢了。我之所以没有脱离这个组织,归根到底还不是被权利与金钱的渴望冲昏了头脑,不愿放弃这些肮脏的欲望。我可能天生就是个混蛋,之前的抗拒只是个外壳,把外壳敲碎之后你就会发现我是我们那群坏蛋中最坏的一个。之前这个组织原本只是干些小偷小摸的事,警察不大会管,后来我们尝试着去绑架。一开始绑一些中产阶级的孩子,把钱给了我们就放人,不给钱我们也得放人:把人质扔到一个偏远的地方,让他自己找回家的路,只要他有嘴巴和耳朵,多半是能够回家的,毕竟杀人这种事我还是不愿意干的。后来我们试图绑架富贵人家的小姐,但情况很不顺利,他们报了警,警察们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我想他们一定受了那家人不少好处。”

“很快就被端了吧?”

萨摩调侃道。

“很快就被端了。后来的事你们大多知道了。”竹德看向果琳,他把手纸卷成一团,塞进自己的鼻孔里。“我在监狱里表现良好,罪恶的精神得到了洗礼。这么说可能有自夸自垒的嫌疑,但我确实改过自新了。我后来去了乡下。我没有回家,完全找不到回去的理由,他们要么还在酗酒,或者死于酒精中毒,我当时是那么想的,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命是多么的硬,他们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我每个月还得给他们一笔费用以便他们不会到我这来撒泼打滚。”

“话说——在你的孩子讲你的犯罪史不太好吧?小孩子听了会疏远你的吧?”萨摩目不斜视地盯着果琳的脸,就像生物学家透过显微镜观测细胞分裂一样细致。

“院长先生已经从名缰利锁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了,我能感觉到他无私但奇异的爱。”果琳说道。无私的根据是那二百二十万,奇异的缘由是刚才的裸照风波。

“每个人都做过恶事,我只不过把它说出来了,在良知泯灭的前提下,至少我还有诚实这一个优点。我还算是个诚实汉,

做人还不算失败。”

竹德的脸上浮现出引以为豪的表情,并不明显,不如咖啡中的气泡更容易让人察觉。

“你怎么想到养猪的?这和你之前的职业完全不符啊。”萨摩问道。

“监狱分配的工作,他们出狱前问我在这里还有亲人吗?我说:‘请把我分配到离这里越远越好的地方。’他们就把我分配到了老切嗣的养畜场,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养猪,每头猪都肥美鲜嫩,人们都管他叫养猪大王。他很有钱,但终身未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孕不育?”萨摩猜测道。

“是因为他拍了**写真,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裸照被满世界传播的变态?”果琳把他自身的不幸遭遇与老切嗣联系到一起,内心一时间变得忧心忡忡:“萨摩先生,我的照片不会在满世界传播吧?”

“安心,我在比赛结束后会第一时间把照片寄给你。竹德接着讲你的事吧,那老头是不是阉人?”

“我一开始也好奇他为什么不结婚,他并非是个性格古怪的人,相反,他是个相当和蔼可亲且平易近人的绅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受到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后来,我在一位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老切嗣是是位同性恋,他在早年间曾经暗恋过他的朋友,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表白,最终得来的是对方的厌恶和唾弃,他把他是同性恋的秘密告诉了所有人,大家都用看异类的眼光看着他,经常处处刁难他。他的家人也因此蒙羞,不愿别人把他与他们家族混为一谈。他知道这里已经容不下他了,便离开这片伤心地。背井离乡的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拥有了自己的养猪场,但他拥有再多的优质猪,也弥补不了他内心的空洞,他到死都是一个人,而我继承了养猪场。”

“竹德,”萨摩说到:“你没觉得那老头也许对你有深厚的情感吗?他为啥会把自己的家业给你呢?”

“彼此亲近的人们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类似依恋的情感存在,其主要障碍就是年纪、关系与性别这三种因素,它们的存在斩断了很多人的情丝,这个世界变得不再那么滥情。”

“后来,院长先生不是停止养猪了吗?”果琳问道。

“是的,我不喜欢养猪,无论它能给我带来多少财富我都不干,更何况那时候养猪已经不那么赚钱了。之后我用挣到的钱做了很多相当有前景的生意,很成功,我也成了当地很有名气的商人。”

“生意做的那么好怎么去孤儿院当志愿者了?”萨摩问道。

“我喜欢孩子,他们和我一样没有得到父母应有的关怀。我想在这些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里,寻回我不曾拥有的童年。我希望他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再也不必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必受人欺辱,不必心怀鬼胎,不必忧心忡忡,只需要带着一颗朴素无华的心便可以很好地生活,这是我最憧憬的日子。”

竹德本想伸出手去抚摸果琳的头发,但他发现其中距离出乎他的意料,他必须起身才能触摸到其发梢,但这样就会显得过于醒目做作,他想让这动作看起来自然流畅。他把伸出去一般的手转了个弯,回到了茶杯上。

“果琳,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萨摩质问道。

“相比这世间的种种不幸,平凡让人备受感激。”果琳突然从嘴里吐出了一句至理名言,这也许是他平时读书积累的思想因为不堪寂寞而满溢出来了。

“哇,哲学家!”萨摩嚷道。

竹德把窗户打开,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向下张望,白雪已经完成了重新定义陆地的使命:“外面的雪也快停止了,恐怕等下要进行极为繁琐的清理工作。

果琳,你在屋里待着就好;萨摩,你得帮忙。”

“不行啊,我得去冲洗大宝贝的照片啊!”萨摩叫道。

大宝贝这三个字让果琳产生了些许咽反射。而萨摩之后的动作则让他更为吃惊:他在匆忙之中吻了自己的脸颊,随后便夺门而出。走廊里回荡着如笑声一般的脚步。

“擦一擦吧。”竹德将一块毛巾递给他。

当他们打开门之后才发觉:原来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到小腿也不过一尺的距离。外面净是白茫茫的一片,果琳还以为自己瞎了。白色印照出一切不纯洁的物体,散漫的人群队伍提醒他的双目仍然健在。

“对了,果琳,今天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别人的好,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遭受不必要的困扰。我很抱歉作出了让你厌恶的举动,这件衣服就作为道歉礼送给你吧。”竹德把一个大盒子送到果琳面前,里面装的是之前的那件白色褶皱裙。

“没关系的,院长先生,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那件衣服应该有特别的意义吧?原本是对你很重要的人的衣服吧?我不能要的。”果琳用双手挡在身前,那件衣服被他抵制无法送达至其怀抱。

“实不相瞒,果琳。这件衣服已经没了能发挥它真正价值的主人了。我想把它送给你,不仅仅是因为只有你能诠释它的魅力,事实上,我觉得不是衣服装饰了你,而是因为你,才凸显出了这件衣服的庄严圣洁之美。你就像每天都会升起的太阳,没有丝毫修饰,却光芒万丈。另外……”竹德吞咽了口中的唾液,用手捋了捋脖颈说道:“你对于我,就是最重要的人。”

竹德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每一个字都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使得果琳没有理由再问他‘我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他感觉这其中的含义耐人寻味,有着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重量。他不想抬头看竹德的脸,生怕那是张认真激动又弥漫着深情的脸,那样的神色,会让他犹豫。果琳不愿郑重地与其辩论,便匆忙收下了礼物,不顾竹德叮嘱,栽倒在了远处柔软的雪地里。

他们似乎忘记了千层雪还在屋子里死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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